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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颗糖

    2021-06-16 15:06:26

      黄勇(四川)

      在我年少时贫瘠的记忆中,供销社是宫殿一般的神圣所在。第一次进入供销社,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我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目瞪口呆。而我和弟弟分食供销社所买的水果糖的经历,至今仍记忆犹新。

      1985年,因村小被拆,我被转到乡小读书。到乡小要经过乡政府所在地的那条街,街的尾端是一个小坡,坡上有一座红瓦砖墙的房子,黑漆铁门,看起来非常气派。这,就是乡上的供销社。

      虽然以前曾经多次跟随父母从供销社外走过,但从来没进去过。穷人家的孩子那股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让我不敢轻易靠近那座房子,只是在匆忙的行走中,用羡慕、胆怯的小眼神偷偷地瞟上几眼。天天从供销社前走过,有时在同伴的撺掇下,我的胆子也渐渐大起来,偶尔能故意绕路从供销社门口经过,甚至能放慢脚步打量起来。

      供销社的门真的很大,我现在还敢打赌,一辆大货车都能顺利地开进去。因为里面光线不是很好,感觉有些幽深。即使是夏天,我汗流浃背地站在门口看向里面,也有一种幽冷的惬意感在背上游走。

      在外面看,供销社是一长溜的房子,除大门外,还有多个小一点的门,让我感觉里面是一间间的房子。进去后,才发现自己的想象是多么的乏力:里面居然是畅通式的设置,泛光的水泥地让我的布鞋不敢踩下去;一长排的玻璃柜台里摆放着各种物品,每一种都能让我心动;玻璃柜台后面,巨大的货架靠墙而立,上面也是琳琅满目的商品。

      待我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脑中那股轰轰作响的声音渐渐远去。虽然我的手仍紧紧地捏着书包的带子,但我已经开始故作镇定地轻轻迈开脚步,用闲逛的神态开启我的“供销社之旅”。

      在我狭小的认知里,供销社实在太大了。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么多商品,其实是分类了的,这从货架最上方的一些字就能看得出来,如“日用百货”“烟酒糖茶”“农用产品”等。

      日用品让我感兴趣的是铅笔、钢笔、圆珠笔、橡皮、笔记本等,其中最让我眼馋的“英雄”牌钢笔放在显眼处,挑衅般地看着我,我只看了一眼,就败下阵来,悻悻地走开。走到烟酒糖茶处,我就后悔了。食品货架子上摆着的水果糖、红糖、白糖、水果罐头、午餐肉罐头等,让我的嘴里突然冒出大量口水,我匆匆地逃了出来。

      即便无力购买,但我每天路过供销社的时候,仍忍不住习惯性地看过去。我在渴望哪天有了钱,可以正大光明地走进去买糖果吃。我的渴望没有靠自己实现,倒是沾了一个同伴的光实现了。

      那个同伴不知从哪里发了一笔大财:一角钱。放学后,他带着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一起,风也似地卷进了供销社,走到放散装水果糖的罐子前,拿出钱来说,称一两(当时水果糖一元钱一斤)。店员也没多问,拿过钱,抓起一把糖放在秤上,然后倒在玻璃柜上,盖上罐子,走到一边去了。

      整个过程,我们都极其专注地眼巴巴地看着,眼睛寸步不离那一把水果糖。同伴数了数,10颗。他给我们一人一颗,剩余的装进了兜里。我接过水果糖,小心地剥开糖纸,拿起糖放进嘴里,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放回糖纸中。我要带回去给弟弟吃,他最喜欢吃糖,一小勺白糖,他都能吃一下午。

      过年时,我终于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财务自由”,手里有了一分钱。我和弟弟一路如快乐的小鸟,跑到供销社,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虽然不能豪气地买一两糖,但可以一分钱买一颗糖。店员是善良的,他没有拒绝,打开罐子,让我和弟弟用目光挑选,然后把我们相中的那颗糖拿出来。

      我和弟弟拿到糖,走出供销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剥开糖纸,我咬下一小半,把另外一大半塞进弟弟的嘴里。弟弟长着冻疮的脸上,立即漾起灿烂无比的笑容。他蹦跶着,手脚挥舞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尽管听不清,但我知道那是欢乐的回声。

      那个午后,这一颗糖让我们的味觉甜蜜了几十分钟,更让我们的心情愉悦了好多天。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吃到的都是半颗糖,但我从来没吃过比供销社卖的更甜的水果糖了。

      升入镇上的初中后,我基本上再也没去过乡上的供销社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感谢供销社让我开拓了眼界,更让我能以半颗糖品尝到店员们的善意和仁厚,以及体会到随之而来的小小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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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06-16 15:06:26

      黄勇(四川)

      在我年少时贫瘠的记忆中,供销社是宫殿一般的神圣所在。第一次进入供销社,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我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目瞪口呆。而我和弟弟分食供销社所买的水果糖的经历,至今仍记忆犹新。

      1985年,因村小被拆,我被转到乡小读书。到乡小要经过乡政府所在地的那条街,街的尾端是一个小坡,坡上有一座红瓦砖墙的房子,黑漆铁门,看起来非常气派。这,就是乡上的供销社。

      虽然以前曾经多次跟随父母从供销社外走过,但从来没进去过。穷人家的孩子那股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让我不敢轻易靠近那座房子,只是在匆忙的行走中,用羡慕、胆怯的小眼神偷偷地瞟上几眼。天天从供销社前走过,有时在同伴的撺掇下,我的胆子也渐渐大起来,偶尔能故意绕路从供销社门口经过,甚至能放慢脚步打量起来。

      供销社的门真的很大,我现在还敢打赌,一辆大货车都能顺利地开进去。因为里面光线不是很好,感觉有些幽深。即使是夏天,我汗流浃背地站在门口看向里面,也有一种幽冷的惬意感在背上游走。

      在外面看,供销社是一长溜的房子,除大门外,还有多个小一点的门,让我感觉里面是一间间的房子。进去后,才发现自己的想象是多么的乏力:里面居然是畅通式的设置,泛光的水泥地让我的布鞋不敢踩下去;一长排的玻璃柜台里摆放着各种物品,每一种都能让我心动;玻璃柜台后面,巨大的货架靠墙而立,上面也是琳琅满目的商品。

      待我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脑中那股轰轰作响的声音渐渐远去。虽然我的手仍紧紧地捏着书包的带子,但我已经开始故作镇定地轻轻迈开脚步,用闲逛的神态开启我的“供销社之旅”。

      在我狭小的认知里,供销社实在太大了。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么多商品,其实是分类了的,这从货架最上方的一些字就能看得出来,如“日用百货”“烟酒糖茶”“农用产品”等。

      日用品让我感兴趣的是铅笔、钢笔、圆珠笔、橡皮、笔记本等,其中最让我眼馋的“英雄”牌钢笔放在显眼处,挑衅般地看着我,我只看了一眼,就败下阵来,悻悻地走开。走到烟酒糖茶处,我就后悔了。食品货架子上摆着的水果糖、红糖、白糖、水果罐头、午餐肉罐头等,让我的嘴里突然冒出大量口水,我匆匆地逃了出来。

      即便无力购买,但我每天路过供销社的时候,仍忍不住习惯性地看过去。我在渴望哪天有了钱,可以正大光明地走进去买糖果吃。我的渴望没有靠自己实现,倒是沾了一个同伴的光实现了。

      那个同伴不知从哪里发了一笔大财:一角钱。放学后,他带着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一起,风也似地卷进了供销社,走到放散装水果糖的罐子前,拿出钱来说,称一两(当时水果糖一元钱一斤)。店员也没多问,拿过钱,抓起一把糖放在秤上,然后倒在玻璃柜上,盖上罐子,走到一边去了。

      整个过程,我们都极其专注地眼巴巴地看着,眼睛寸步不离那一把水果糖。同伴数了数,10颗。他给我们一人一颗,剩余的装进了兜里。我接过水果糖,小心地剥开糖纸,拿起糖放进嘴里,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放回糖纸中。我要带回去给弟弟吃,他最喜欢吃糖,一小勺白糖,他都能吃一下午。

      过年时,我终于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财务自由”,手里有了一分钱。我和弟弟一路如快乐的小鸟,跑到供销社,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虽然不能豪气地买一两糖,但可以一分钱买一颗糖。店员是善良的,他没有拒绝,打开罐子,让我和弟弟用目光挑选,然后把我们相中的那颗糖拿出来。

      我和弟弟拿到糖,走出供销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剥开糖纸,我咬下一小半,把另外一大半塞进弟弟的嘴里。弟弟长着冻疮的脸上,立即漾起灿烂无比的笑容。他蹦跶着,手脚挥舞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尽管听不清,但我知道那是欢乐的回声。

      那个午后,这一颗糖让我们的味觉甜蜜了几十分钟,更让我们的心情愉悦了好多天。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吃到的都是半颗糖,但我从来没吃过比供销社卖的更甜的水果糖了。

      升入镇上的初中后,我基本上再也没去过乡上的供销社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感谢供销社让我开拓了眼界,更让我能以半颗糖品尝到店员们的善意和仁厚,以及体会到随之而来的小小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