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18 15:21:46
龚良红（四川）
午后闲暇，无意踱步杂物间，眼光落在墙角的旧物件上，心情不由得有些激动。轻轻揭开遮挡灰尘的褪色旧毛巾，一只黑漆剥落的古朴木箱子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见到奶奶当年的嫁妆，不由使我想起那个用瘦弱、佝偻的脊背背着我爬过无数道山梁放牛割草的奶奶！
郑重地打开箱盖，缓缓抽出一根一尺多长的褐色烟杆。它很光滑，用梅树枝为材料，雕刻着龙抱柱的图案。记忆的闸门刹那间决堤，我忍不住泪湿眼眶。
抽叶子烟是爷爷的一大爱好，劳动间隙也不忘叭哒两口。所以，拥有一支满意的烟杆成了爷爷最大的期待。
至今仍清晰地记得爷爷寻找、制作“宝贝”的艰辛。难得的农闲，他很早就出门，却总是失望而归，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爷爷小心翼翼地拎着一条蛇皮口袋回来了，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孙女儿，你看这梅树枝像啥？”我回答不上来。老人细细端详，自言自语：“我想把它做成龙抱柱的样式，你奶奶快满70岁了，她是属龙的。”烟杆在爷爷手里精雕细刻，费了好多天，还时常忙得他满头大汗，梅枝才慢慢成型，看着自己的杰作，他不时咧嘴憨厚地笑笑。
时光荏苒，爷爷患了严重的肺气肿，在医生的严令禁止下，戒烟被提上议事日程。他不再像往日那么笑容满面，而是一天到晚阴沉着脸，不时将磨得黄灿灿的铜烟锅放在鼻子下嗅嗅。睡觉时也要将烟杆放在枕头边。
一天黎明，缠绵病榻多日的爷爷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亲人们聚集在床前，神情哀伤，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奶奶侧身坐在床沿，紧紧握住他的手，将嘴巴贴近爷爷的耳朵，满怀悲痛：“老头子，你的心愿我晓得，你就放心去吧！”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空气中弥漫着无奈的凄凉，我忘记了哭泣。
爷爷走了，带走了奶奶的魂。她的床头多了一只上了锁、不让人触碰的木箱。一到出太阳，她总会用那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颤颤巍巍地摸出烟杆，撩起围腰仔细擦拭，然后放在铺了废作业纸的地上翻晒，嘴里不时念念叨叨：“这烟杆是老头子亲自去山上砍回来的梅子树雕的，雕了三四个月。他找了20多棵树，就这个枝子生得最像一条龙……”
夏天悠悠滑过去了，秋天来临的时候，奶奶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拿不稳筷子，老是掉。原本饱满的脸颊更快地消瘦，深深地瘪下去，饭量大减，再也见不到她的一点笑容。长烟杆被整日整日地放在院坝里晒太阳：“老头子，我天天都帮你晒烟杆呢，他们都忙，没空……”
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了晕倒在屋檐下的奶奶。她浑身抽搐，气若游丝，我和哥哥手忙脚乱地把她抬到床上，情急之中，妈妈试着抽出奶奶手里的烟杆，奶奶突然五指一收，用力攥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妈，我们去医院！”妈妈担心地对奶奶说。
“不去了，我想你老爹了……我看见他了，他在等我去陪他，死老头子，最喜欢我为他裹的叶子烟……”奶奶安详地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洁净、光滑的龙抱柱长烟杆惨然从老人逐渐冰凉僵直的手心跌落！
爷爷奶奶的坟墓并排而立，无声地诉说着他们质朴无华的爱情。喊过我乳名的爷爷啊，多少次在我梦里，你正叼着那根龙抱柱长烟杆，翘动着花白的胡须，挽着奶奶穿青布衫的胳膊，从另一片时光里缓步走来……
2022-05-18 15:21:46
龚良红（四川）
午后闲暇，无意踱步杂物间，眼光落在墙角的旧物件上，心情不由得有些激动。轻轻揭开遮挡灰尘的褪色旧毛巾，一只黑漆剥落的古朴木箱子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见到奶奶当年的嫁妆，不由使我想起那个用瘦弱、佝偻的脊背背着我爬过无数道山梁放牛割草的奶奶！
郑重地打开箱盖，缓缓抽出一根一尺多长的褐色烟杆。它很光滑，用梅树枝为材料，雕刻着龙抱柱的图案。记忆的闸门刹那间决堤，我忍不住泪湿眼眶。
抽叶子烟是爷爷的一大爱好，劳动间隙也不忘叭哒两口。所以，拥有一支满意的烟杆成了爷爷最大的期待。
至今仍清晰地记得爷爷寻找、制作“宝贝”的艰辛。难得的农闲，他很早就出门，却总是失望而归，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爷爷小心翼翼地拎着一条蛇皮口袋回来了，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孙女儿，你看这梅树枝像啥？”我回答不上来。老人细细端详，自言自语：“我想把它做成龙抱柱的样式，你奶奶快满70岁了，她是属龙的。”烟杆在爷爷手里精雕细刻，费了好多天，还时常忙得他满头大汗，梅枝才慢慢成型，看着自己的杰作，他不时咧嘴憨厚地笑笑。
时光荏苒，爷爷患了严重的肺气肿，在医生的严令禁止下，戒烟被提上议事日程。他不再像往日那么笑容满面，而是一天到晚阴沉着脸，不时将磨得黄灿灿的铜烟锅放在鼻子下嗅嗅。睡觉时也要将烟杆放在枕头边。
一天黎明，缠绵病榻多日的爷爷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亲人们聚集在床前，神情哀伤，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奶奶侧身坐在床沿，紧紧握住他的手，将嘴巴贴近爷爷的耳朵，满怀悲痛：“老头子，你的心愿我晓得，你就放心去吧！”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空气中弥漫着无奈的凄凉，我忘记了哭泣。
爷爷走了，带走了奶奶的魂。她的床头多了一只上了锁、不让人触碰的木箱。一到出太阳，她总会用那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颤颤巍巍地摸出烟杆，撩起围腰仔细擦拭，然后放在铺了废作业纸的地上翻晒，嘴里不时念念叨叨：“这烟杆是老头子亲自去山上砍回来的梅子树雕的，雕了三四个月。他找了20多棵树，就这个枝子生得最像一条龙……”
夏天悠悠滑过去了，秋天来临的时候，奶奶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拿不稳筷子，老是掉。原本饱满的脸颊更快地消瘦，深深地瘪下去，饭量大减，再也见不到她的一点笑容。长烟杆被整日整日地放在院坝里晒太阳：“老头子，我天天都帮你晒烟杆呢，他们都忙，没空……”
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了晕倒在屋檐下的奶奶。她浑身抽搐，气若游丝，我和哥哥手忙脚乱地把她抬到床上，情急之中，妈妈试着抽出奶奶手里的烟杆，奶奶突然五指一收，用力攥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妈，我们去医院！”妈妈担心地对奶奶说。
“不去了，我想你老爹了……我看见他了，他在等我去陪他，死老头子，最喜欢我为他裹的叶子烟……”奶奶安详地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洁净、光滑的龙抱柱长烟杆惨然从老人逐渐冰凉僵直的手心跌落！
爷爷奶奶的坟墓并排而立，无声地诉说着他们质朴无华的爱情。喊过我乳名的爷爷啊，多少次在我梦里，你正叼着那根龙抱柱长烟杆，翘动着花白的胡须，挽着奶奶穿青布衫的胳膊，从另一片时光里缓步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