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漩（四川）

　　在若尔盖

　　时光锈蚀着往事，曾经的

　　心潮澎湃，被锉刀打磨成

　　一潭死水。偶有鱼冒出水面

　　吐着残缺的圈，波澜不惊

　　谁的忐忑，把一轮明月挂在

　　海拔三千六的地平线，这轮明月

　　比海拔五百的成都，大了多许

　　惊叹这不真实，像你的笑靥

　　草原宁静的夜，把一只孤狼的饥饿

　　撕扯得零零碎碎。狼的眼睛

　　和我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孤单

　　一样老花，散光

　　清晨的一缕霞光，踢踏着凌乱的

　　马蹄声，提前拨响我的生物钟

　　在露台，在木栈道

　　我趴下臃肿的世俗，用手机

　　记录下真实，最后用手机软件

　　把真实虚幻成，你们眼中的惊艳

　　十五年没到花湖，花湖就像我日渐

　　苍老的容颜。我发福，花湖却瘦身成

　　一根牙签。原先水面下开放的花

　　已蜕变成，墓碑上的昨日黄花

　　从花湖到唐克，我走的县道XU13

　　没有大货车，也极少有小车和我擦身

　　一路的蓝天白云，和碧绿的草原

　　过滤着我浮躁的心灵

　　此刻，我多想我是一头牦牛

　　或者是一只绵羊

　　我只想悠闲地啃着，没有农药和雾霾的草

　　在唐克，想你的夜和我一起高反

　　凌晨三点的雨，淅淅沥沥持续到天明

　　迫使我，放弃与黄河第一湾的十指相扣

　　人的一生，很多时候都在扮演过客

　　就像雨刮器

　　左摇头，右摇头，如此反反复复

　　再见，若尔盖

　　跑马溜溜的康定城

　　跑马溜溜的山，爬满我的

　　风尘仆仆。没有情歌

　　这个高原小城就丢失了灵魂

　　从雪山流淌下来的风，有些

　　割脸，但不会在你的心口

　　留下污垢的尘埃。

　　来自老家的小廖，扎根甘孜

　　已经十年。他就像来自贡嘎山的风

　　熟悉康定每一条大街小巷。邑康牛杂火锅

　　无论是牛头皮，牛肚，牛肠，还是肥牛

　　都把浓郁的草原带进我们的肠道

　　用朝拜，和草原进行一次心灵独白

　　走在一尘不染的街道，还是有点气喘

　　海拔二千六，我还是该在席间饮酒一二

　　在神交已久的跑马山下高反一下又有何妨

　　让彻夜的偏头痛，弥补我的姗姗来迟

　　决裂

　　唐朝的伤口在化脓。牡丹的

　　花蕊盛满女人的绝情。三千里

　　风尘仆仆，不及一杯烈酒杀喉

　　欲望的音乐随海啸在翻滚

　　渔网切割落日的海腥味

　　昙花的一往情深，在你眼里

　　滋生成可耻的幼稚和无知

　　而在于我

　　不吝于餐桌上的一只猴

　　在你气息犹存的地方买醉

　　走出迷途的门，从此两不相欠

　　涅槃

　　所有干涸的河床在情感的

　　最底层被碳化。缺氧的经年

　　像挣扎在泥潭的鱼儿，张着

　　绝望的嘴巴。每一个生命都在

　　死去，然后被细菌重生

　　疫情下的寒露，让活着

　　像秋雨浸透的衣衫，苟且

　　隔着玻璃，中央空调的温度

　　不冷不热，让人暂时

　　忘了，伪劣铝合金被虚情假意氧化

　　一点风吹草动就是一起山体滑坡

　　断裂的桥梁心塞归人的囧途

　　风烛残年的山梁，碾平秋月

　　吃一个花甲满口都是泥沙

　　一盘葱爆脆肠全是盐

　　深深浅浅的坑撕碎街灯

　　远处，车轮碾碎的酒精

　　举着锋利的刀，切割蜀中的夜

　　孓行在成都339

　　一辆跑车在东安南路自以为是地掠过浮躁

　　发动机哭丧，与一条河流的藏污纳垢，同流合污

　　月亮藏在酒吧迷离的霓虹里

　　339红色的灯塔倒影河流的微醺的胭脂

　　雄蝉在鸣叫夜色的荷尔蒙

　　引诱雌蝉双双殉情，为来年春天

　　二号桥，承受一万种踩踏

　　他只表露灯红酒绿的波光粼粼

　　身体在忍受年轻的饥渴难耐

　　隔岸不知拆除的废墟，是喜或悲

　　痂

　　西风磕掉了岁月的牙齿

　　成了冬天遗骸的路标

　　禅韵剃度草原上肮脏的雪

　　酥油灯啃着饥饿的羊群

　　有一些苦楚，来自春天的腐骨

　　迸裂出鲜艳的花朵

　　那时，冰尚未启蒙，雪豹还在雪线

　　疗伤。你的心，还在云端

　　音乐，屏住呼吸，酝酿音爆

　　写给在病床上的父亲

　　父亲被七十二岁绊了一跤

　　左侧股骨颈骨质断裂

　　父亲在病床上

　　每动一次身子

　　就是对父亲一次蓄意的绞杀

　　每一次

　　父亲总是用满脸的皱纹咬紧牙关

　　从来都不哼一声

　　我知道

　　这是父亲在宽慰母亲的眼泪

　　四十七年了

　　除了在襁褓之中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

　　二十四小时守护在父亲身边

　　我除了翻遍电话簿

　　找尽能提供哪怕一丝帮助的朋友

　　尽早结束父亲的疼痛外

　　我还担心

　　世风日下的往后经年

　　我的儿子

　　是否还会二十四小时

　　衣不解带地陪护

　　家属签字

　　我以最快的速度

　　落笔

　　在天盖寺喝茶

　　十二棵千年银杏，用褶皱

　　把午后温暖的阳光炒成一盘

　　青椒肉丝。填饱天盖寺

　　普度众生的胃。飞檐上摇摆的

　　一棵柳树，换上绿色的汉服

　　琴瑟和谐，飘渺的太平

　　盖碗茶，在千年茶树王面前

　　自惭形秽。卑微的不只是汤色

　　涩口的还有春天，桢楠的沉默

　　没有被文件和工作电话绑架

　　时光在蒙顶山像枯水时节的水车

　　静止。偶尔打进来的骚扰电话

　　挂断也心情愉悦。邻座排练的女生

　　或古筝，或二胡，或笛子

　　让我们的闲聊，像她们的年轻的躯体

　　圆润，丰满

　　仲春偶感风寒。山风破窗而入

　　在茶舍乱窜，扰乱了大师的侃侃而谈

　　起身，拂袖。空留香炉的青烟

　　袅袅升空

　　海窝子

　　青砖，小瓦，吞吐白色的墙

　　金莲撩人的窗棂，映红满街的

　　灯笼。跟黄龙溪，街子

　　一样的脸谱。涂满川剧的颜料

　　牡丹的根系，爬满海窝子的

　　行头。雨来不来都无所谓

　　刚哥把热情铺满一桌子

　　2012年的红花郎，比任何

　　新郎，都要傲娇

　　喝一杯，这辈子就少了一杯

　　诗人们又多了一杯，比

　　李白，终究还是少了一杯

　　停车场旁的戏台，花白的

　　胡须至少期颐，搬迁到海窝子

　　才幼儿园。但他总比

　　钢筋混凝土伪装的古建筑

　　真实。也比一些自封大师的

　　诗人，低调沉稳

　　湔江的水，在海窝子

　　比矿泉水还纯净。他也

　　奈何不了，他的人生

　　浸满城市的气味。我再次

　　喝下一杯红花郎，满满的

　　粮食的味道

　　女儿红

　　马蹄扬起酒醉的三月

　　牡丹的名字不仅是贵妃

　　把仰望演化成亲昵

　　你除非让桃花从此不凋零

　　女儿红，得配姜丝和话梅

　　煮文竹的清高，让相思在

　　醇厚的岁月里，把期望灌醉

　　说江南，江南在千里之外

　　烟雨凄凄的金腰楼

　　哪比得一壶普洱，把鸭子河的水

　　泡得经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