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草木都是久别重逢

　　李沚

　　清晨飘过一缕微风，凉意立即爬满手臂。这时节，穿件短袖已经有点冷了。微信朋友圈说明天又是白露了，我想该去南河之滨走一走了。

　　在长达六年手写微信的日子里，我常常去南河之滨触摸季节的变化，看看那条河，那棵树，那片草，那些鸟，看它们一次又一次变成手机屏上的文字。一年前，因为一些人一些事，我不得不忍痛中断了微信随笔，从此告别了南河，即使偶尔经过也是匆匆忙忙。那些草木的心跳曾经浸入过我的骨髓，那时候草木就是我，我就是草木。现在，我怀疑自己麻木了，再也听不到草木的呼吸。

　　很久没到河滨了，我知道一切在像往常一样进行，甚至可能什么时段会遇见什么人都可以预见到。昨夜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过早衰败的树叶落在地上，风吹不动，雨淋不走。早起的环卫工人打扫落叶时，扫帚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刀尖划过肌肤。河滨广场很空旷，几个打太极拳的老人动作很小心，生怕一招一势惊动了分针，把时间拖得好慢，把岁月拖得好长，仿佛这就是长寿的秘诀。

　　几天前的滔天洪水人们仍然记忆犹新，路过的行人偶尔提起还是心有余悸。南河终于平静下来，渐渐变得清澈。百年不遇的洪水已成往事，但是南河两岸还保存着遍体鳞伤的疼痛。洪水从岸上退去的时候，把厚厚的泥浆留在了低矮的草坪。草坪被泥浆平平整整地覆盖了，像一片狭长的泥地，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有草叶从泥泞中钻出来，让我们得以认识生命的坚强。

　　老南桥还打着围，工人正在抢修桥面的栏杆。这些栏杆半个月前才修过一次，没想到几天前又被冲毁了。上游冲下来的树枝塞满了桥洞，还来不及清除完毕。高处的河岸很庆幸地躲过了劫难，如今依然草色青青，在经历一夜秋雨后更显得清翠欲滴，没有露出一点点秋色。有几株芙蓉开花了，白的似粉，红的似霞，点缀在万绿丛中，特别醒目，它们应该目睹了那场闻所未闻的洪水。

　　南河边的一株芭蕉已经老了。在宋词里，无论豪放派，还是婉约派，都不约而同地用雨来打芭蕉，也许这是芭蕉的宿命。很多芭蕉叶已经枯黄，被风雨撕裂，像杂乱的长发被打了结，扭曲成一段欲说还休的心事。

　　在瑟瑟秋风中，我终于重新面对这些草木，陷入了沉思，一个知命之人，还需要将别人的评价作为坚持与放弃的依据吗？深秋将至，田园将芜，胡不归？我仿佛听到了草木的召唤。

　　微信随笔写到这里，我还在纠结这篇短文该不该在白露到来前结束。如果我与草木的久别重逢发生在白露这天是否更有仪式感？也许明天刚好有一片梧桐落下来，然后就知道天下秋了。也许明天就会白露为霜，可以念及“蒹葭苍苍”了。也许上游的芦苇已经满头白发了。

　　小长牌

　　陈叙言

　　长牌我未打过，也不知规矩，但小时在兴贤街宁宅背后我住家的院坝常见，所以印象很深。前些日听人提起，脑中自然浮现出它的影像，长久岁月使其虚幻起来。我不好打牌，听后虽勾起回忆，但仍提不起上网搜寻图片的劲，将记忆的轮廓填补清楚，就那么放着，不出半日，忘了一干二净。昨日躺床上苦寻灵感，它又“呼”地冒出来，就有了“便不晓规矩，写出来也会有趣”的想法。今遵循昨夜设想，腹内空空即动笔，完全将笔尖交由自己不甚靠谱的思绪。

　　长牌大致形状我还晓得，毕竟小时趁大人散伙后，与玩伴爬上椅子，也装模做样打了几回糊涂牌，不明不白，贵在有趣。顾名思义，长牌生得很苗条，与扑克相比，外形要更胜一筹，扑克总觉是群“糙汉子”在打，而长牌我则易想到女人——秋水之姿，从容容端坐于半旧长木椅。被宁宅生了青苔的外墙衬托，几根柔荑细指夹三五长牌，简直太美。麻将、扑克都粗，只长牌才配得上我幻想中的细腻画面。想象终成不了现实，小时爱打长牌的，却是院子里的白发老妇，年轻辈自那时便失去了应对复杂规矩的耐性。

　　婆婆们早已白发苍苍，但至今仍红光满面，焕着生气。我还爱四处淘气时，旧居还未修完整，只两小楼，挨得近，隔壁做好吃时，便自家清茶淡饭，也能就着香味刨半碗。白日，院里映两片斜影，我和玩伴就着阴影玩耍，绝不走出半步。底楼是片空地，零零散散堆叠些木板，夏日太阳紧，婆婆们便搬一方小桌，自带板凳，在这阴凉处扇小扇，打长牌。一婆婆是玩伴的奶奶，我们遍地嬉笑，自然担心得紧，就下了令，只准在空地玩。作为孙子，玩伴只能听话，而我，又因抛不下他一人，便每日于空地“杀时间”，也陆续找了许多乐子。老妇人以为这下随时看着，定出不了事。不料，一次玩伴闹得忘了形，被地上木桩子绊一跤，头撞木板上，鼓起拳大的包，哭声据守门大爷后话，街口都清楚。老太太才明白，便是放眼皮下，该摔跟头还是要摔，虽疼孙子得紧，也不能天天关屋头，见伤没了大碍，就撤回禁令。那几回我放了学，站院里喊他，玩伴随即顶满头纱布奔来，既好笑，又同情。侧头撞见牌桌上婆婆担心又无奈的目光，禁不住缩下脖子，幸日子久后，玩伴伤口结疤，虽仍常磕碰，却再无大创，老妇人终放下心，变回那神态自若的“牌贩子”。

　　旧居与兴贤街的古老其实不太般配，“四合院”里，除我们小孩，还住着四五个会打长牌的年轻人，十来年间，常是行色匆匆，为我不愿结交的对象，虽时见他们于桌旁躬背抱膀子，我仍嫌其话语太急，全无婆婆们从容。老妇人们经了长久岁月，怕早把日子长短估量得透彻，每日我睡眼惺忪下楼吃面，她们已于牌桌上斗得热火朝天。本地分牌，金额高，称大牌，反之，小牌。婆婆们一整日下去，至多也就五十的出入，那时把我惊坏了，现想来，确是小牌，牌种又为长牌，便私自取了名儿：小长牌。

　　日子很多，她们不晓得已打烂多少副长牌，就像兴贤街名早有了的包浆，直至我搬家，依然恪守漫漫光阴赠予的习惯，天天都美滋滋的，过小日子，打小长牌。斗地主的规矩，我都忘差不多了，长牌更不知何时才学会。所幸这座城没多大，想着寻个阴天，去兴贤街走走，到旧居瞧瞧，楼应已修好，不知婆婆们又在哪儿寻了阴凉地，见着后，定当讨教一番长牌的打法，日子的过法。

　　望江亭上秋来早

　　王国庆

　　秋天，在一场场秋雨中不知不觉姗姗而来。

　　文井江边的枫叶渐渐红了，就像我对你的相思，随着你的离去越来越浓，终于在这秋天里霍霍燃烧起来。

　　伫立江边，看秋水长天，鹤影翩翩。彼岸青山倒映绿水中，绿水映照伊人面。左顾右盼，羸弱如细柳迎风，为谁憔悴为谁心忧？

　　江水淌过堤坝的数个狭窄缺口，琤琤琮琮，像文井江在抚琴而弹，洁白的浪花就是跳跃的音符。下游的浅滩上，戏水的白鹤像散落的云朵，有些云朵在唱歌，有些云朵在跳舞，有些云朵在沉思，有些云朵在飞翔，还有些云朵像在等待……

　　在等阳光来把全身涂亮，和江水拍个靓丽的合影，还是在等一场雨，等那把撑在自己头顶的油纸伞？眸光掠过江水的浩淼，不禁栖息在江边的亭子里。

　　那是文井江边的望江亭，坐在亭子里，江上风景一览无余。春天看江水明丽，江边草绿花红，柳树发芽；夏天看江水涨潮，渔舟唱晚；秋天看江水澄碧，白鹤翻飞；冬天看雪花飘飞，江雾茫茫。

　　沿着青石板台阶拾级而上，踱到亭子外，却不敢朝里面多看一眼。因为，我觉得你好像还坐在里面的美人靠上，还在等我。总想象会有奇迹发生……

　　我回忆着我们在亭子里发生的故事。

　　还记得那个电闪雷鸣的夏夜吗？我在亭子里等你，你来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裹挟闪电雷声，像鬼哭狼嚎。你把外衣脱下来给我披上，然后抱住我，我们紧紧依偎着。就这样，一句话都不说。我聆听着你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第一次感到我们是离得这样近，第一次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开始以为你就是我生命里那个能给我幸福，并且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人。从此，江边多了我们结伴而行的倩影。我们坐在一起看日出日落，看鱼儿在江水里悠闲地游玩，看野花撒着欢儿开放，看白鹤双栖双飞……

　　终于到了那个有着月亮和星星的夜晚，我们坐在亭子里，互相依偎着，明月星光，金风送爽，好惬意！那天晚上，我们互相讲起了彼此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气氛热烈而凝重。我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但我只要此刻的拥有，好想黑夜不要过去，不要天亮。那样，我就可以陪着你一直到永远……

　　突然，一道亮光划过天庭。“——流星！”

　　我指着亮光，尖叫起来。你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喃喃低语，“难道是天意……”

　　第二天，你真的离开了，把我们的最后时光定格在那个初秋的夜里。

　　第三天，亲爱的，你还好吗？两年了，我不敢再走近望江亭一步，因为我总觉得你还坐在里面等我，我怕走近了命运会再给我开那残酷的玩笑。

　　秋天来了，江边冷清了许多，下午游玩纳凉的人少了，只有三三两两的钓鱼舟点缀望江亭上秋来早，江枫渔火对愁眠。

　　亲爱的，中秋节到了，我想对着那轮圆月说说心里话，你在那边能听见吗？

　　……

　　幸福是一场私人订制

　　王丹丽

　　难得长假，我和闺蜜终于约饭成功。

　　为了这餐饭，我们已经苦苦相约半年，却由于各种原因一直未能成行。此行来之不易，因此我们格外激动，一见面就迫不及待互诉衷肠。心情好，胃口就好，平时自动屏蔽的甜食饮料此刻来者不拒，什么卡路里含糖量已经自动飞到九霄云外。 吃下去的热量，自然需要辛苦锻炼才能消耗掉。但那个时刻，我是幸福的。

　　一个对甜食深为恐惧的人，为什么在吃了甜食后反而感到幸福呢？因为吃甜食的人，吃甜食的心境，这些都影响了幸福的感觉。

　　因为幸福是一个人的自我定义，是一场私人订制。

　　我们的价值取向在哪里，我们的幸福就指向哪里。你想要的是金钱财富，那么就算天天有人问你粥可温，有人陪你立黄昏，你也不会幸福。如果你追求的是鲜衣怒马功成名就，那么平平凡凡显然不会让你幸福。幸福的第一要义，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锲而不舍地往这个方向前进。

　　幸福的每个方向都正确无误，所有的幸福都值得庆贺。马斯洛的价值需求有等级，但幸福没有阶层。你加班出差，好不容易升职加薪，却也不过月薪过万，而当年成绩不如你的同学小明，可能早已年薪百万；你夫疼子孝，老公各种节日鲜花口红，但你闺蜜的老公可能带着她欧洲十日游；你的孩子终于能弹得出几首完整的曲子，但别人家的孩子早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果我们要横向比较，那么我们会发现，我们的幸福很可能是小巫见大巫，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可是，别人是否嘲笑、是否不屑，关我们何事，谁要在乎别人怎么想。我们的幸福，我们自己定义。

　　幸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幸福从来不是触手可及，幸福需要你付出努力才能相遇。有人烽火戏诸侯，有人山顶千门次第开，终于博得美人开怀，那个时候的帝王必定也是幸福的，但这个幸福要用江山来换。对平凡人而言，普世的成功是不是会带来幸福？那要看你为了成功付出了什么。

　　平淡一生，是不是也是幸福？那要看你是否真的能忍受平凡琐碎。最怕的是高不成低不就，想要成功又不愿意去付出；面对平凡又犹自不甘。说到底都是因为对自我的定位不够清晰。能力配不上野心的时候，不是做选择的最佳时刻。想要的，哪怕头破血流也应该去争取，若如此也不能得到呢？那就调整目标，分段完成。或者，接受现实。我们需要勇气，去追求我们所想要得到的；需要力量，去接受我们所不能得到的；也需要智慧，来分辨这二者的区别。因此，这个世上本来不应该存在高不成低不就的痛苦，高的自然不成，低的也未必是低就，也许那就是你那个阶段真实情况的体现。与其为此而痛苦，不如提升自我能力，让曾经的高不成变成你不想要的低不就。幸福不取决于他人，幸福需要你有取悦自己的能力。

　　有一个经典问题，你是愿意坐在宝马车里哭还是坐在自行车上笑？如果宝马车是我自己的呢，我可以选择在宝马车上笑，还是在自行车上笑。当我们指望别人让我们幸福的时候，当我们把心中所想要的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太可能幸福了。因为你在心底始终惴惴不安，别人给的，别人也可以拿走。心不安，所有的幸福就只能是幻影。

　　一粥一饭，一花一草，都可以与快乐有关，与幸福有染。你心安之处，即是幸福。